上图：蓝天救援队队员汪兴起与队友、土耳其当地救援队在震区救援。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下图：中国民众和在沪土耳其人捐赠的物资，由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发往土耳其。 摄影/王仲昀

上图：土耳其民众在街头对蓝天救援队表示感谢。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资料图】

记者｜王仲昀

从2008年前后开始成长的中国民间救援力量，十多年来参与了国内外众多事故、灾害的救援。

阿德亚曼，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土耳其南部干冷的冬日，汪兴起背上沉甸甸的装备，穿上那件标志性的蓝色队服，和其他队友一道登上大巴车。站在车厢后方，他用手机拍了一段车厢里的视频，发给了远在中国安徽的队友、家人：“今天继续和蓝天队友，在阿德亚曼救灾！”

土耳其当地时间2月11日夜晚到达阿德亚曼以来，汪兴起已经和其他来自安徽蓝天救援队的队友一道奋战了三天。

尽管已经过了地震救援的“黄金72小时”，中国救援力量仍然坚持搜救工作。2月12日下午，距离土耳其地震已经过去156小时（近6天半）后，中国救援人员和土耳其消防队员合力救出了一名叙利亚老人。

联合国负责人道主义事务的副秘书长、紧急救援协调员马丁·格里菲思透露，震后有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向土耳其派遣了应急救援队。

在国际救援力量中，既有82人组成的中国救援队，也有至少16支自发前往土耳其的中国社会救援队伍。身着不同颜色制服的中国社会救援力量争分夺秒赶赴各个灾区，展开这场跨越国别的大营救。

费用自理，业余的专业救援志愿者

北京时间2月7日一大早，天还没完全亮。在杭州萧山国际机场，一支跨国救援队伍从这里启程。这是土耳其强震后，第一支出发前往当地救灾的中国救援力量——全国首支社会救援力量公羊救援队先遣队。

据公羊救援队队长何军介绍，在得知土耳其地震后，6日中午12点，公羊救援队救援协调指挥中心立即启动国际救援响应预案。经向上级有关部门和土耳其驻上海总领馆报备同意，于7日清晨派遣第一支7人组成的国际城搜救援队，由杭州基地出发赶赴土耳其。

经过13小时的辗转飞行，公羊救援队先遣队于土耳其当地时间2月8日下午1时30分抵达南部城市阿达纳。

公羊救援队属于浙江省公羊会公益救援促进会。该专业救援组织成立于2008年5月，是一支专门应对灾害事故应急响应的国际化专业救援队伍。

和公羊救援队一样，分布在全国各地的蓝天救援队也在2月6日迅速运转起来。当天傍晚，中国蓝天救援队队长群里发布了“启动土耳其地震救援报备”的通知，同时进行灾情信息采集、向联合国报备、向国家有关部门申请以及组织全国有城市搜救经验的蓝天救援队队员报名。

收到消息后，上海蓝天救援队立即在队内同步发布了“任务通知”，招募前往土耳其救援的队员。“95后”女生顾佳琰，成为群内第一位报名者。顾佳琰平日的工作是一名露营主理人。虽然入队时间不算长，但是“说走就走”的性格让她跨出了这次跨国救援的第一步。

和上海蓝天救援队类似，安徽蓝天救援队的群里也为报名土耳其救援忙碌起来。宣城市蓝天救援队发起人、队长苏成龙告诉《新民周刊》，队员们踊跃报名，最终汪兴起和张璐两人得以在7日赶往武汉，加入到安徽省统一协调组织的队伍中。

参与救援任务，首要的条件就是不能从“救援者”变成“被救援者”。这一条件的背后，是对志愿者身体条件及精神意志的极高要求。救援是专业度极高的工作，在加入队伍后还需要进行一系列的技能培训及演练。

根据苏成龙介绍，此次选拔前往土耳其的蓝天救援队队员，首先要持有有效期内的护照，并且接受过人员急救、地震灾害救援等方面的培训。两名上海女队员，还拥有SRT绳索培训、无线电考证的经验。而来自宣城的两名队员，此前曾与苏成龙一道，前往四川泸定等国内多地参加过抗震救灾。

“队员的选拔与性别以及年龄无关，主要考量的是经验以及能力，有没有地震救援经验，有没有破拆经验，会不会医疗急救、心理疏导，懂不懂外语。境外救援与国内救援不同，至少要掌握英语，以保障较流利的沟通。”上海蓝天救援队队长杨春明谈及国际救援队入选标准，表示两名女队员的外语能力、电脑操作能力、逻辑能力等，也能在地震救援中派上大用场。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全国各地蓝天救援队赴土耳其救灾，出发前往土耳其的机票等费用完全是“自掏腰包”。汪兴起8日从武汉飞到伊斯坦布尔的机票，价格超过了6000元。

对此，蓝天救援应急协调中心主任吴玉珊对《新民周刊》表示，由于蓝天救援队自成立以来就是一支公益性质的民间社会救援力量，不曾接受过商业赞助，救援行动历来都是队员自费。“土耳其救灾不是第一次自费，之前在国内救灾，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种时候我们主动冲在前面，想让国际社会也看到中国救援力量的一种态度。”

“大家平时都有自己的工作、事业。有的队友可能富裕一些，有人只拿着普通工资，可是在灾害面前，大家都尽自己所能。”吴玉珊说道。

而在苏成龙看来，比起计较经济上的得失，争分夺秒赶往现场才是队员们通常最先考虑的问题，“我们和生命在赛跑”。曾经在2008年参与过汶川地震救灾的苏成龙，当年回到宣城便在此发起了当地的蓝天救援队。在他的观察里，过去十多年全国各地的蓝天救援队从无到有，队伍逐步壮大，正是因为队友们志同道合，出于同样的目标才能聚集起来。

包括蓝天救援队在内的中国社会救援力量并非首次出现在国际援救中。2013年巴基斯坦7.8级地震、2015年尼泊尔8.1级地震、2016年海地飓风、2018年印尼苏拉威西地震等都曾有中国社会救援队伍的身影。

灾难核心区，与当地人员通力合作

“灾难面前，没有国界。”这是中国人Marco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提到的一句话。Marco老家在中国青海，他在土耳其完成学业，多年来在当地从事贸易相关的工作。

自从看到土耳其南部强震发生后，Marco一直想要为灾区做点事。当地时间10日，能够说土耳其语的他，跟随一支蓝天救援队从伊斯坦布尔出发，赶往了南部马拉蒂亚。

在那之前，当地时间9日凌晨，当最先一批蓝天救援队队员们抵达伊斯坦布尔机场时，土耳其民众热烈鼓掌，以此致敬和欢迎中国救援力量。

到达伊斯坦布尔后，汪兴起等人又在土耳其军方的安排下前往马拉蒂亚。在那里，蓝天救援队在一所小学设立了大本营。按照救援组、医疗急救组、后勤保障组等分组分工后，队员们立即带上生命探测仪、破拆工具救援装备，乘坐大巴前往救援现场，实施救援。

在具体的救援过程中，蓝天救援队员和当地救援队、志愿者共同协作，这样做的原因，一方面是跨国救援必须按照当地应急管理部门的要求施行；另一方面，更方便与幸存者沟通，对震前城市信息、建筑结构更熟悉，也便于给出科学的搜救对策。

到达马拉蒂亚第一天下午，蓝天救援队的一支小组在艾哈迈德·萨里奥格鲁斯街进行救援作业时，队员用生命探测仪探测到在废墟2米以下有生命迹象。最终经过9小时努力，营救出了1名女性幸存者。按时间推算，自6日地震发生以来，这名幸存者被困超过80小时。截至当地时间2月10日中午，蓝天救援队在马拉蒂亚救出1名幸存者，另外找到10名遇难者。

同一天下午，公羊救援队联合土耳其搜救力量，又在哈塔伊贝伦镇的一处民房成功救出一家五口。队长何军说，两名成人不同程度受伤，已送医治疗，三个孩子看起来安然无恙。从一张现场图片看到，躺在担架上的母亲向救援队竖起大拇指。

在马拉蒂亚开展救援一天半之后，蓝天救援队接到土耳其灾害应急管理局派遣，队伍需转战受灾更严重的阿德亚曼。当地时间11日凌晨，经过近4小时跋涉，队员们陆续到达了那里。

在阿德亚曼救援一线的蓝天救援队国际部联络官何庆榕告诉《新民周刊》，阿德亚曼当地有上千栋建筑倒塌，上万人失联，救援难度让人想起当年的汶川地震。

11日凌晨2点，Marco作为翻译也一同抵达阿德亚曼。开完会，分配完任务，简单休息4小时后，他跟随深圳蓝天救援队奔赴废墟中的救援地。“我们这个小队大概有10人，携带专业的救援设备，然后按照当地救援队或者志愿者给的信息，比如他们探测到生命迹象，我们就赶过去确认，再破拆进行救援。”Marco说道。

由于蓝天救援队和当地民众双方需要就探测仪显示的具体方位、施救的设备和方式进行详细的沟通，又涉及到专业术语，所以需要准确的土耳其语翻译。救援过程中，无论是当地警察还是老百姓，都对来自中国的救援队非常信任和支持。“我们用生命探测仪探测时，需要周边保持安静，但是阿德亚曼到处是救援现场，警车和挖掘机不停地路过，很难做到完全的安静。我告诉身边一位当地的指挥人员需要探测，他一声口哨，满大街的人立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Marco告诉记者。

据中国蓝天救援队品牌负责人曹伟伟介绍，截至北京时间12日中午12时，蓝天救援队共出动290人在土耳其马拉蒂亚和阿德亚曼两地开展救援工作，搜查建筑物约302栋，累计救援幸存者7人，罹难者78人。

结合已有的救援情况，吴玉珊表示，这次土耳其地震的救援难度高，道路被损坏后，大型重型设备无法第一时间抵达现场，主要是靠人工破拆装备开展应急救援。“每一场大地震过后的救援，都有各自难点。不同的震级、房屋结构和地形，这些因素都会影响房屋倒塌后的形状。这次土耳其大地震，房屋呈‘煎饼式倒塌’，粉碎性坍塌很多。很多工作现场不敢轻易使用重装设备，只能先用生命探测仪探测。这种情况下救援要很小心，否则处理不当容易引起二次坍塌。”

除了蓝天救援队和公羊救援队，中联重科救援队、北京市应急救援协会、绿舟救援队、深圳公益救援队等均已在当地开展救援。截至10日上午9时，抵达土耳其地震灾区的中国社会应急力量救援队伍共计15支288人。上海电力、中化天辰、三一重工集团、国家电投上海能科等中资企业在土耳其分支机构为救援队送来油料、重型设备、饮水、食材等物资。

北京时间2月11日，中国灾害防御协会网站刊文倡议国内尚未启程的生命救援队伍取消或中止计划，避免各种风险隐患，不再给受灾国增加负担。协会认为，救援进程已进入第五天，灾区已经全面转入紧急赈济安置阶段，需要以更科学、实际的行动进行援助。

对此吴玉珊表示，从13日的最新情况来看，蓝天救援队在阿德亚曼的核心任务还是搜救。“接下来工作重点会逐渐转向赈灾。大灾过后要防止‘大疫’，随着更多遇难者尸体被发现，做好安全消杀工作很重要。然后解决当地老百姓的日常用水用电、饮食问题，让他们的生活尽快恢复正常，也需要救援队。”

民间救援，每一个人都可以出力

“实在太感谢中国！现在土耳其的网络上，人们都在说，这次地震后，中国是排在第一的救援力量。”华东师范大学土耳其留学生苏小小对《新民周刊》说道。

2月13日下午，记者在上海浦东机场附近的一所国际物流仓库见到了苏小小。她站在仓库门口，引导前来捐赠物资的人们。在仓库里，摆放着全中国捐来的物资。地震发生后，一些生活在上海的土耳其人联合其他外籍人士作为志愿者来到这，对物资进行分装、打包，然后送往旁边的浦东机场，最终运抵土耳其。

眼看人手不足，几位送物资过来的上海和安徽蓝天救援队队员加入了他们。在一块印有中国和土耳其国旗的横幅上写着“土耳其地震救灾物资”，横幅下面堆满了物资。记者在物资包装上看到一句土耳其语，意思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家人”。还有一些物资上印着中文：“我们和你在一起。”

远在万里之外的土耳其，当地时间9日，在马拉蒂亚参与救援的重庆合川蓝天救援队队员杨志剑在朋友圈记录，他在一家超市购买物资，超市老板想为中国的救援队员免单。杨志剑通过翻译告诉老板：“不收钱，我就不买东西。”最后他们留下了一张温暖的合影。

10日白天的救援中，一名河南蓝天救援队的女队员手被冻得冰冷。当地一位女士看到，紧紧握住女队员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

在浦东机场旁的仓库里，土耳其留学生努里对记者说道：“每当我想到家乡还有那么多人埋在废墟下，有那么多人在地震中去世，都会感到心碎，太糟糕了。可是当我看到眼前的仓库里，土耳其人，中国人，阿塞拜疆人，俄罗斯人，还有非洲的朋友共同努力，从早到晚为这些物资忙碌，又被一次次地打动。”

来源：新民周刊 编辑：李联胜